今天是冬至,這天太陽直射南回歸線,記得小時候看科學叢書,忘了是小牛頓還是小百科,在那時小腦袋的幻想中,希臘神話裡的太陽神阿波羅持弓立於太陽之中,對著南回歸線奮力射出無數銳利的太陽神箭,完全不管書上什麼節氣啊、緯度啊、入射角度啊大人世界的奇怪語言,自顧自地沈醉著,然後看著太陽呵呵傻笑。 睡到將近中午才起床,媽在餐桌上擺了碗湯圓,三顆紅的,五顆白的,軟綿綿地沈在湯碗底,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響。記憶中還隱約殘留著那種,兒時的,快樂的味道,不是冬至絕對嚴守不吃湯圓的浪漫情懷。演變到了現在,卻只剩那種形式上的習慣,就像日本人吃完拉麵一定要靠夭,到底為了什麼還是期待些什麼都已經不重要,又或者,不需要去思考了。 那個時候,家裡有好多小孩,大家在鋪著報紙的餐桌上搓湯圓,我總愛一顆紅的一顆白的交替,如果其中一種麵粉料用完了只得停止,類似憲法不可抵觸的權威性。那個時候充滿了這樣的小孩國法律,放學回家的路上,踩到馬路上的白色標誌線就會爆炸,不會死可是回家就不能看卡通;回家路上被稱為秘密通道的防火巷,一個禮拜只能走兩次,不然會被關在無盡的巷子裡輪迴。 看著自己搓的湯圓被丟進滾燙的開水中煮沸,有種變成將地獄裡的罪人煮來吃的牛頭馬面的奇妙感覺。紅的白的湯圓在滾水中掙扎唷,哇拉哇拉叫喊著,撲啦撲啦拍打著水,眼見自己身上的麵糰軟化,鍋子外的鬼捲曲著尺許長舌淌著口水滿心歡喜注視著,不甘心哪,可是那又能怎樣,誰叫我做了那麼多壞事,紅的白的湯圓嚥下最後一口氣,後悔著下次一定要當個好人,如果有下輩子的話。 我端起餐桌上的湯圓,張口兩三下就吃完,連同童年幻想一起。 當所有的事物都能在理智中以科學解釋,那些精靈們,附在鉛筆盒、地球儀、桌子、書本、冷氣機、綠豆、存錢桶、布娃娃…上頭的精靈一瞬間都粉身碎骨,就連渣渣都不剩的那樣喔,以一種來不及反應的速度。本來夜裡會從鏡子裡鑽出來的那個自己,也不知道啥時開始再也沒來過,他長了鬍子、嗓子低沈了,眉頭鎖著不知所云的煩惱,眼神失去光彩,多了些悲傷還是無奈的味道,「是因為這樣才被隔絕在左右相反的那個世界嗎,我的朋友?」我這樣問他。 有時候所謂的成熟或長大,某種程度來說是一種退化的跡象。想說的話堆積在心裡,因為大人說講話要看場合、看時間、看狀況、看別人爽不爽,看到所有條件神奇地吻合後,想說的那句話已經深埋在層層疊疊裡,直到那些所謂不堪入耳的童言無忌,在心中堆到發臭腐爛後,就可以得到升級為大人的金鑰匙。 如果是這樣,我寧願一輩子被人說幼稚或長不大,也要堅持保護身邊羽翅殘破的、僅存的精靈,仍然要在下班後輕拍我的機車,感謝他今天的辛勞。 湯圓滾入我的胃囊,上下跳動著,下輩子做個好人吧,我拍打肚子笑著說。 今天是冬至耶,吃湯圓了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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